文｜沈嵩男

撰稿｜斯问

热血有很多“句点”，《红魔当今世界》的迪容，是其中两个。

在此之前，腾讯、Valve联手正式宣布将在2023年1月24日起，中止《红魔当今世界》（以下全称《红魔》）《亚谢民间传说》等数款Valve格斗游戏在我国内地的服务。

马云曾直接澄清与Valve密切合作终止事后

有业内如是说，先期存在四种几率。“其一腾讯签，或者国内颈部分销商‘补仓’，并努力做到点对点并行，这是影响最轻的计划。并有短时期迪容，新分销商较快地化解证照问题后再次首测。三是暂时找不出新分销商，较长时间迪容，甚至永久性T2330。”

但绝大部分玩者的市场预期比较乐观，《红魔》贴吧内有人称，“换分销商，意味著《红魔》需要落地两个捷伊国外格斗游戏版本号，但如今业内已近三百多天没有发过国外游戏版本号了。”

圣克洛县，从目前确认的重要信息来看，1月24日起玩者将难以登入《红魔当今世界》我国伺服器。对部分人来说，也意味著和此款格斗游戏的缘份，进入了第三阶段。在此之后，因为非官方中止了格斗游戏单机版（订阅格斗游戏时数产品）的储值，导致二手货网络平台上《红魔》单机版产品价格被玩者市场竞争至翻番。但一面，所致对迪容的乐观市场预期，格斗游戏内的交互式人偶如银币产品价格直角上涨，许多伺服器内银币跌超99%。

论坛上玩者对迪容后的乐观市场预期

自2005年进入我国后，迄今《红魔》在国内市场运营时数已超18年。据格斗游戏数据网站mmo-population统计，《红魔》目前日活跃用户规模在115—232万之间波动，仍属于网络端游（客户端格斗游戏，普遍在电脑上运营）的颈部阵营。

《红魔》贴吧也汇聚了1316万粉丝，足见其在国内市场的耕耘之深。在《红魔》的当今世界里，有无数人以玩格斗游戏为乐，也有成千上万的组织工作室，以服务项目格斗游戏玩者维生。

“往底层说，组织工作室满足两种需求。其一玩者自己花时间可以实现，但组织工作室帮你更有效率地完成，这属于花钱省事省时。比如角色升级、装备获取。第二种更高级，是帮玩者实现他难以完成的事，比如一些高级副本任务，需要二十个账号熟练配合，个体玩者很难组建出完整、成熟的团队。”《红魔》颈部组织工作室负责人shook对记者如是说，提供第一种业务的组织工作室很普遍，但真正的高端组织工作室，数量数得过来，往往也只做第二种业务。

“格斗游戏机制决定了‘组织工作室’存在的合理性。有需求，就会诞生有偿服务项目。比如部分组织工作室会‘打金出售’（组织工作室通过多种格斗游戏任务获取银币，并借助第三方网络平台与需求方进行交易），但其实Valve直营的美服（美国伺服器），本就允许格斗游戏内银币交易，只不过银币要通过非官方渠道兑换成货币，也就意味著要给非官方交税。”有十几年格斗游戏经验的《红魔》主播“御猫”还表示，组织工作室的业务没有局限性，一切有需求的地方，都可能滋长出新业务。不过，依靠格斗游戏外挂、脚本等违规科技进行运作的组织工作室，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如果将玩者理解为消费者，那么组织工作室接近于“服务项目业”。从代练账号，到竞技陪玩。从打金、打装备，到带刷高级副本任务。事无巨细，明码标价，昂贵的标价成千上万元的业务，高端组织工作室能接。十几二十元一单的，小组织工作室也不嫌少。

网上某组织工作室展示的业务范围与产品价格

千万营收组织工作室，萎缩80%业务

“遣散了绝绝大部分的一线员工，中止国服业务。”shook坦言，国服关停对公司的冲击巨大，目前业务量已经萎缩了约80%。

“格斗游戏马上都没法玩了，客户肯定就不会来下单了。”不过shook称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内。因为早在8、9月份，他们即已了解到T2330的风险，并制定了先期的计划。“我们也有其它格斗游戏的业务，比如《王者荣耀》的陪玩，当然原先这些都只是‘添头’，之后会适当加码。我们的天猫店还能继续营业，仍是稳定的订单来源，在网络平台上我们会接一些其它格斗游戏的单子，外包给下游的小组织工作室。不过总的来说，我们是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因为这几年做下来，大家都比较乏力了。”

能较为淡定地应对这一场风波，原因也在于shook的组织工作室家底较厚。5年前，他与人合伙进入《红魔》组织工作室行业，“我合伙人从这一行业的客服做起，目前在这行差不多有12年了，所以我们的客户资源、渠道都是很成熟的。”

组织工作室在第二年实现盈利，成熟阶段一年流水在4、5千万的规模，利润10—15个点。“其实利润没大家想象中那么高。因为当时算上后勤、行政等，光员工就有接近200人，这些都是成本支出。”

这样规模的组织工作室在行业内，已属于绝对颈部。但越是处在行业顶端，shook越有危机感，他反复强调交互式当今世界的脆弱性，以及从业层面缺失的价值感。“格斗游戏行业有各种不确认性，我以前给核心员工开会就反复强调，一定要学一些格斗游戏之外的技能，在这次风波之前，我自己就一直做着格斗游戏关停的准备。”

广告设计出身的shook在日常，会传授其组织工作室的员工一些软件技能。“这些人去外面混口饭吃也不难，毕竟他们的能力并不局限在格斗游戏里。”shook口中的“这些人”，主要是负责运营电商、社交媒体等渠道做获客的员工。

而即便攸关利益，但shook对T2330这件事也比较看淡。“最差就是永久性T2330，但即便如此也没什么，我一直觉得走进现实社会更有价值感，所以我把组织工作室也只是当成副业。如果国服未来再次开放了，那么我们也可以回到这一行业，我们的资源、人脉、规模，仍然是我们的护城河。圣克洛县，生活总会继续。”

总体来看，组织工作室生态，和社会生态一样。能力、资源、眼界、运气等综合因素，决定了组织工作室在产业链中所处的位置，也决定着他们抗风险的能力。高端组织工作室不论转战美服、亚服，还是就此歇业蛰伏，都不会过得太差。但那些处在下游的低级别组织工作室，在这场风波中，面临的可能是失业问题。

格斗游戏里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低级别组织工作室在圈内被调侃为“搬砖”，这一比喻生动地阐释着低级别组织工作室的境遇，从业务来源、订单性质，到营收规模和盈利空间。乃至置身其中的员工。

我们了解后发现，低级别组织工作室普遍栖身于三四线及以下城市，甚至农村。租下一整套房子，分隔为组织工作区、住宿区、厨房等。员工不论生活、组织工作，都在其中。一组织工作室发给记者的《组织工作室加盟指南》上写到，前期组织工作室面积在80平方米左右即可，选择单价3000元以内的二手货电脑，或者租赁电脑以进一步降低成本。人员可以通过58同城、BOSS直聘进行招聘，批量面试、批量入职，后期统一培训、筛选。

“不一定必须会《红魔》，不会的也可以学，最适合的就是那种有格斗游戏经验，愿意学的。但不能奢望他们的能力很强，主要看重的是低线城市当地人力成本、生活成本较低。”

“其实这种组织工作室培养出来的员工能力都是很一般的，甚至很多都不怎么懂格斗游戏，也只能从事一些劳动密集型的打金、代练的机械组织工作。涉及需要对格斗游戏机制、竞技技巧有理解的高端副本，他们普遍承接不了。”御猫举例，高端业务中雇佣的都是业内知名的玩者，甚至是职业玩者，他们能冲击一些伺服器的首杀成就（某项任务由某团队首次完成），或者做高端陪玩。“高端陪玩一小时500—700元是很常见的，对比之下，我之前有一些低端任务也找过代练，一单20元，虽然也只需要20分钟，但他可能那一小时只能接到我这一单。而且整个过程也枯燥。”

御猫口中的这类低级订单，甚至还可能被“抽成”，低级别组织工作室最终到手的钱，或许更少。“大型组织工作室有自己的淘宝店，非官方网站，也有客户资源的积淀。他们拿着最上游的订单，将一些自己不想接的订单抽成后流通下去，很多低级别组织工作室靠的都是来自于高端组织工作室的订单。”御猫对记者如是说，低级别组织工作室承接被层层抽利后的订单是迫不得已，因为他们需要规模化的订单才能盈利，但自己又缺乏搭建稳定获客渠道的能力和资本。“开网店需要成本，他们普遍也就只能在格斗游戏里发广告，或者在短视频网络平台开格斗游戏直播获客。”

稳定的需求、较低的进入门槛与资金成本，一度让《红魔》组织工作室业态，演化成了一套可复制的投资项目。在社交媒体网络平台上，打着“轻资产高回报”“三个月回本”等等令人心动的噱头的组织工作室加盟帖子屡见不鲜。但据知情人士透露，低级组织工作室并不好赚钱。

“我们这的组织工作室，月流水5万元，员工工资普遍在3—5千元，在小城市可能还算有性价比。但更多人其实图的是不用出去上班，打格斗游戏就能赚钱，比较舒服。刨除员工工资、房租、水电，利润最多也就剩个几千块钱。”某低级组织工作室负责人士“水哥”对记者透露，这行的很多老板自己也不见得懂《红魔》，就是有点闲钱想投资，看这行投资成本比较低，而且《红魔》也确实稳定。

《红魔》在国内18年的经营，确实形成了被认为是稳定、可靠的商业模式。但如今Valve、腾讯一朝分手，也让人们再次认识了风险。而这其中，受冲击最大的是被称为“打手”的从业者。

所谓“打手”，是指直接从事相对低级别格斗游戏服务项目的一线员工。上述提到的代练等级、打金等劳动密集型任务的员工，即是标准的“打手”。他们是构成《红魔》组织工作室生态的“最轻单位”，也是行业里真正的“大多数”。记者观察发现，在Valve、腾讯“分手”消息公告前，短视频网络平台上大量的组织工作室视频下方，求职成为“打手”，想要了解待遇的评论，络绎不绝。

“这些人失业了，但转型也不难，因为他们就是把打格斗游戏当成组织工作去完成的。所以找到有代练、打金等同类需求的格斗游戏，也可以谋生。只是国内很少有格斗游戏像《红魔》这样客户规模大，业务量稳定的，所以收入可能会变少。”御猫解释。记者观察论坛上对于“打手”群体的讨论，也发现了他们的其它选择，比如进工厂。但《红魔》玩者、从业者平均年龄普遍较大，多在30岁以上，横向对比富士康等大型电子工厂里居多的二十岁上下的小年轻，他们未必会受工厂欢迎。

造富的格斗游戏，和失意的玩者

2004年4月，“第九城市”（以下全称“九城”）与Valve娱乐签署我国战略密切合作协议，九城自此取得《红魔世界》我国独家代理运营权，也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红魔当今世界概念股”。翻看财报数据会发现，2005年二季度九城净亏2300万元人民币，但《红魔当今世界》正式运营后，公司三季度转瞬扭亏为盈，利润470万美元。

2008年，九城第二季度最高同时在线玩者数量创130万人新高，其中《红魔》贡献了100万人。《沸腾十五年》一书曾评价：没有《红魔》，第九城市不仅不能位列当时网络格斗游戏公司的三甲，甚至会跌出前十名。

2009年，九城手上的《红魔》代理权到期。彼时，也曾经历过一次短暂的交接迪容。亲历其中的御猫如是说，“因为格斗游戏版本号问题，那次迪容前，格斗游戏已经很久没更新了。玩者也玩得腻到不行，加上对当时分销商九城的服务项目有所诟病，又明确知道会有其他公司接手，所以整个心态都较为轻松。”

随后，腾讯接过大旗，《红魔》也成了腾讯格斗游戏代理收入的一大来源。以近几年数据为例，2019年腾讯格斗游戏代理收入由人民币44.57亿元，增至2020年的人民币67.23亿元，其中强调主要由Valve授权的《红魔》及若干其他格斗游戏贡献。

《红魔》的我国代理权，曾接连推动国内格斗游戏公司龙头的发展，也造富了基于其格斗游戏机制谋生的组织工作室，甚至催生了复杂而多元的“劳动职业”。而如今，Valve、腾讯分手成定局，栖居其中的组织工作室有的开始转型，有的收拾残局离场。最底层的“搬砖者”，更是要面对失业窘境。

风波也烧到了最上层。有传言，腾讯内部Valve格斗游戏的相关运营团队，归宿也悬而未决。

在《魔兽》玩者集聚的NGA论坛上，有玩者称自己每天回家后的消遣，就是上多人语音网络平台和公会（《红魔》内的一种玩者组织）的朋友边打格斗游戏，边聊天吐槽，大学期间、毕业之后，十年如一日。迪容对自己来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的变更。

也有玩者称自己是格斗游戏引入我国后的首批玩者，格斗游戏早已玩腻了，但舍不得的是格斗游戏里自己角色、人偶、坐骑，日常上线的动力也是这些。如今虽然能去外服玩，但这些最珍贵的物件，难以一并带走。“据我了解，真正会去外服玩的玩者，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御猫称从格斗游戏体验上来讲，外服的气氛、环境，以及直接的语言、网络延时、规则都会让国人不适。

“我认为即便最后国服重开，但有些玩者可能也会永远地放弃此款格斗游戏。他们本身普遍处在30—40岁之间，事业上升期，日常事务繁忙，还在坚持玩《红魔》，就是两个情怀，一种习惯。如今即便只停个半年一年的，他们的习惯也会被扭转，情怀也不顶用了。”水哥说到，挺可惜的，都是自己玩了十几年的账号，但还能怎么办呢。

组织工作室失去了他们的生意，但最受伤的无疑是玩者群体。如若《红魔》永久性关停国服，那或许将成为他们，“失去的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