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于浩

编辑 | 宋佳楠

对红魔玩者流浪者来说，Valve与腾讯停止密切合作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报告书正式发布前一周，他还在《红魔当今世界》内购京东里购买了除夕夜春节推广的礼包。但和高峰论坛上多数玩者的观点一致，他觉得或者Valve已经找好了买主，或者就是在对腾讯施加压力，最终双方却是会密切合作。

直至1月17日半夜Valve中国再度发文时，流浪者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红魔当今世界》内测要再次中止了。Valve在报告书中承认，目前仍未在国内找到分销商，这意味着Valve旗下《红魔当今世界》《亚谢传说》《雷神之锤III:复活》《曙光先锋》《星战》系列产品、《幽灵魔兽争霸III》和《风暴英雄》等数款格斗游戏都将在中国内地中止服务。

此时再看格斗游戏聊天室和高峰论坛中的相关探讨，流浪者能明显感觉到玩者们的紧张情绪。“新报告书出来，大家都有点慌了神，都在想要怎么办？是去沃洛韦齐区，却是彻底告别这个格斗游戏？”

起程

忆起起初入外域内地（红魔当今世界的内地）的那一天，流浪者的声音难掩激动。

2005年4月，当时仍由Nexon代理的《红魔当今世界》正式开启内测，却是小学生的流浪者晚饭后匆匆忙忙打开电脑，静候凌晨到来。

时间一到，玩者们迅速涌入，伺服器变得异常雅雷。流浪者被卡在了外域内地的门口，但他一直守在埋头，直至第二天中午才成功登陆。

《雷神之锤》是Valve娱乐公司开发的动作游戏动作游戏格斗游戏系列产品，第一卷的《雷神之锤：人类与兽人》于1994年在PC平台上正式发布。此后《雷神之锤2：浮间》《雷神之锤2：黑暗之门》相继在1995和1996年发行。2002和2003年，Valve又面世了《雷神之锤3：混乱营道》《雷神之锤3：外域》，大受玩者欢迎。

也是从《雷神之锤3》开始，流浪者就被红魔IP背后充满西方科幻色彩的背景故事情节所吸引。不仅是他，班上的女生常常一同通过以太网文件共享玩《雷神之锤3》，对巫幽灵梅斯、幽灵掠夺者伊利丹的故事情节早就熟记于心。据流浪者回忆，就连一些不玩格斗游戏的男同学也会和女生们一同探讨这些人物形象的故事情节。

格斗游戏中的故事情节赋予了格斗游戏人物形象捷伊生命，也让流浪者对新面世的《红魔当今世界》更加期待，“就像兽人族长达尔、哥布林族长Haveri，在我们看来不是单靠滑鼠控制的一个代码或者一个图形，而是有性格、有故事情节、有经历的人物形象。”流浪者说道。

揭幕故事情节紧接着《雷神之锤3》的开头，谢幕CG（Computer Graphics，计算机动画）的画面一出、声音一响，流浪者激动到浑身发麻。“自从联盟和部落并肩作战，共同抵抗燃烧军团的入侵，已经过去了四年。尽管成功挽救了外域内地，部落与联盟之间的协议却早已荡然无存。如今，震天的鸣金再一次响起。”

以雷神之锤当今世界观为基础打造的MMORPG格斗游戏（大型多人在线动作游戏格斗游戏）《红魔当今世界》讲述了《雷神之锤3》中部落与联盟击退燃烧军团入侵之后的故事情节，正式发布之前就广受关注。《电脑格斗游戏攻略》《大众软件》等杂志已经对先开服的沃洛韦齐区进行了一轮详尽的介绍。格斗游戏本身的宣发力度也很大，甚至在流浪者所在县城的公交站台上都能看到《红魔当今世界》的广告。

而从《星战》系列产品开始，Valve格斗游戏就在玩者群体里享有很高的评价，“Valve出品必属精品”的口号因此流传于各大高峰论坛。

交战

《红魔当今世界》内测开启前，苏克已是一名大学生。他和舍友通过订阅的《电脑格斗游戏攻略》杂志对《红魔当今世界》的格斗游戏机制提前进行了研究，极高的自由度、3D格斗游戏、新颖的副本（地下城的补充部分）概念，这些都让苏克对这款格斗游戏充满期待。内测一开始，苏克和室友就第一时间下载了格斗游戏。

苏克所在大学不允许大一新生购买个人电脑，因此他和同学时常会跑去网吧玩《红魔当今世界》。等到大二大家都有了电脑之后，宿舍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网吧”：总有隔壁寝室的人拿着笔记本电脑过来一同玩，还有人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遇到精彩的操作大家会连连夸赞，宿舍内热闹非凡。

苏克主要游玩的职业是猎人。这是一个输出型的远程职业，凭借一些技巧可以做到其他职业做不到的事，比如单刷5人副本厄运之槌。在这个副本玩者可以获得《弗洛尔的屠龙技术纲要》，一个战士职业内大受欢迎的道具，当时可以换到三、四张点卡（通过充值点卡，玩者可以获得格斗游戏时长）。

苏克有时会将这些点卡分给宿舍的其他同学，“我帮他们冲点卡会感觉自己很高端。”说到这里，苏克羞涩地笑了起来。

除了个人探索、竞技场PVP（玩者互相利用格斗游戏资源攻击而形成的互动竞技）之外，团队副本是《红魔当今世界》PVE（玩者挑战格斗游戏程序所控制的NPC怪物和BOSS）模式下最具魅力的格斗游戏机制。根据副本难度的不同，玩者公会需要组织起5人团、10人团、25人团或40人团去挑战副本内强大的BOSS角色。能否在最快时间内击杀BOSS决定着玩者团队的水平高低，伺服器内的首次击杀则是公会的最高殊荣。

当今世界顶级公会Paragon在欧服闪电之刃完成当今世界首杀巫幽灵的记录视频在Youtube上有224万播放量，如何平衡输出与治疗的职业分配、25人如何集中跑位、如何处理巫幽灵召唤物华尔琪，诸多细节处理近乎完美，加上一点运气，Paragon才成功完成首杀。这段20分钟的视频足以令热衷于攻略团队副本的红魔老玩者们青春沸腾。

流浪者2008年进入大学校园时，宿舍内的“红魔含量”依然很高，8个人里就有7人是《红魔当今世界》玩者。在被《红魔当今世界》原始版本CG震撼之后，他就一直在玩猎人职业，这也是CG动画中最先出场的角色。

睡在上铺的流浪者给自己配了一台台式机，主机就放在床位旁边的衣柜上面。他和舍友一同加入了所属大学的公会，附近的兄弟院校公会都在暗暗较劲，看谁能够最快击杀新版本的BOSS。公会每周四至周六的晚上会有集体活动，当天流浪者的格斗游戏时长基本上都在七小时左右。即使没有集体活动，流浪者每天也会为《红魔当今世界》挤出两个小时。

一时间，《红魔当今世界》在国内迅速成为大江南北爆红的现象级格斗游戏。在第二个资料片《巫幽灵之怒》正式发布后，截至2018年末，《红魔当今世界》的全球用户数达到1150万，被2018年吉尼斯当今世界纪录收录为当今世界上最受欢迎的MMORPG。

陪伴

即便只是一个正式发布于18年前的格斗游戏，《红魔当今世界》为玩者提供的格斗游戏内容仍非常丰富。玩者可以选择进副本挑战BOSS，也可以做宠物和坐骑的收集。在当时仍算顶级的美术水平下，仅仅去看看风景也未尝不可。

在《红魔当今世界》玩者眼中，其他同类型的格斗游戏似乎都“不够看”。大学时苏克偶尔会在网吧看到有人玩《传奇》，便会暗自纳闷“怎么现在还在玩这个？”

《红魔当今世界》之所以不可替代还因为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以至于“为了外域”这句话远不止是一句口号。从苏克的身上能明显感受到，大学毕业后的他对《红魔当今世界》依然会有情感依赖。

苏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苏州一家企业管理咨询公司任客户经理，实际工作内容和电话销售很贴近，早晨做晨报、晚上开晚会，每天快节奏的工作节奏让苏克很难适应，“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先不管啦！打本去！”每当感到情绪紧张的时候，《红魔当今世界》就是他最好的解压方式。尽管朋友们都分散在五湖四海，但只要一通电话或者一条QQ消息，大家就能约着一同上线。

与苏克相同，DD同样在《红魔当今世界》里获得了陪伴。大学时，经公会会长介绍，她线下见到了一位同公会的网友。在此之前，她对这位网友的印象仅仅是“公会里沉默寡言的盗贼”，而现在，已成为她现实生活中的另一半。

据DD的描述，两人的感情历程总是聚少离多。起初DD在北京读本科，男友却在山西，后来DD出国留学，男友也同步申请留学，好在两人都选择了归国发展。分离的日子里，《红魔当今世界》成为他们联系彼此的纽带。

赴美留学时，两人和朋友一同组建了一个10人团，但团里的人分散在当今世界各地，需要解决时差问题。起初DD在堪梅斯州，属美国中部时区，男友在加州，属美国西部时区，团队里的萨满人在日本。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团队在北京时间周六和周日早上8点上线、中午12点下线，“这个时候国内的人该吃午饭了，我们俩也该休息了，日本那位就只能午饭吃的晚一点了。”DD笑着说。

2015年回国之后两人顺利结婚，DD读博做科研，她的丈夫则选择经商。虽然在工作上并无交集，但在《红魔当今世界》里两人重建了之前的公会，并在格斗游戏当今世界里“共同创业”。“《红魔当今世界》在我们之间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们的共同朋友基本上都是《红魔当今世界》带来的。”她说。

尽管格斗游戏承载了很多，但聚散终有时。或许是出于工作变动、家庭压力等等因素，苏克好友列表里很多人都不再上线，他自己的游玩进度也一度停在了“巫幽灵之怒P2奥杜尔的秘密”。

而流浪者在2012年喜迎升职，工作和恋爱双线程下已经没有精力上线。因为工作调整、怀孕等原因，DD夫妇的公会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近DD已经不再担任团队总指挥，据她所说，虽然每个版本更新却是会上线，却也不再花费精力在打团模式上。

离开

“港式服开了，希望大家能回来玩一下，你有没有空？”

2019年，大学班长的一通电话把流浪者拉回了港式服。与同时期其他格斗游戏相比，原汁原味的《红魔当今世界港式服》在这一时间节点很难再独领风骚。但对流浪者来说“原汁原味”再好不过，“它最好不要有新内容，我们对当年的版本特别熟悉，不需要任何攻略，主要能和老朋友一块玩太吸引人了。”

对于内测时就进入外域内地的一代人而言，2010年前后正是生活压力不断加大、早期玩者相继退游的高峰期。在流浪者所在的大学公会里，很多人都没有经历过这一版本，“大家都很期待能在港式服补上这一遗憾。”流浪者回忆说。

按照此前的消息，奥杜尔BOSS本应于1月19日开放。早在去年11月份Valve的第一封报告书之前，流浪者所在的重组公会已经开始研究战术，定下了开荒的时间节奏，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即便在Valve1月17日正式发布最新报告书后，流浪者仍对奥杜尔抱有期待，可《红魔当今世界》爽约了，奥杜尔版本并未如期更新，这成为了公会里很多玩者的遗憾。

惋惜之余，流浪者更多的是愤怒。“腾讯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现在看不太清楚，但单纯就Valve的行为来说，我们很不理解。”

从去年11月至今年1月，红魔玩者的信心不断被消磨。对于Valve在未敲定接手分销商的前提下单方面终止与腾讯密切合作的行为，诸多《红魔当今世界》玩者都向界面新闻记者表达了愤怒和不解。“Valve报告书里口口声声说会对玩者负责，但我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他只是把我们当个棋子、炮灰给用了。”流浪者说道。

事实上，这并非Valve格斗游戏在国内首次更换分销商。2009年《红魔当今世界》分销商由九城换至腾讯时，大多数玩者都表示了支持，毕竟九成时期伺服器不稳定已成公认的事实，且交接前后的两部资料片在内测上线时间均晚于沃洛韦齐区。正因此，大多数红魔当今世界玩者都有去沃洛韦齐区游玩的经历。

但这次的情况不尽相同。对于游玩时间超过十年的老玩者而言，换服重新来过的沉没成本已相当恐怖。以DD为例，目前DD的格斗游戏账号里成就数接近35000、坐骑约800个、宠物则有2000出头。

首度停服期间，DD曾去过《红魔当今世界》亚服。为了祖立安猛虎坐骑，除了推进主线故事情节之外，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东玄谷刷老虎。放在现在，要在沃洛韦齐区重新达到大号的数据，对于目前专心科研的DD而言已不现实。

流浪者曾经试图找到一些《红魔当今世界》的替代品。他和公会的老朋友们试着注册《塔瑞斯当今世界》，但游玩后流浪者有些失望，“里面明显有很多致敬红魔当今世界的场景和角色，而且它毕竟是一个双端互通的格斗游戏，不能做的很复杂，顶多算是一个简化版的偏向《红魔当今世界》的格斗游戏。”流浪者遗憾地强调，“它毕竟不是《红魔当今世界》。”

对于已进入而立之年的流浪者和苏客来说，这次的停服很可能就是永别。流浪已经把自己的猎人角色“埋葬”在甜水绿洲等经典地点，并配上了应景的弓箭装备截图留念。

苏克选择把退游后空出的时间留给家人，他的儿子今年刚上小学，喜欢玩《马里奥赛车》，也常常在旁边看苏克玩《塞尔达传说》。“有时候想，每天晚上去打两三个小时也不应该。下团本时会陷入狂热的状态，但实际上占用了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

对苏克的采访结束时正值岁末年初的早上十点，苏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儿子刚睡醒，现在我要去陪他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流浪者、苏克、DD为化名）